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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年4月21日

拍於最低工資實施之前

餐廳關門,勞累了一天的侍應生,終於放工,才坐下來,卻意外地睡着了,不敢打攪,願他一覺好眠。

2011.04.21《信報》從圖說起 專欄(逢星期四刊登) 
拍於最低工資實施之前  撰文/圖片:余望曦

他俯伏在收銀處那邊,像是很累的樣子,眼皮半開半合,快敵不過濃濃的睡意。

餐廳已經關門,餐廳一角的電視也關了,四周一點聲音也沒有,連空氣也像靜止了,那位收銀處下的侍應,勞累了一整天,可能只想坐下來回一回氣,卻合上了眼睛,就這樣進入了夢鄉。

我在餐廳的落地玻璃外,腦中浮起的疑問,是最低工資將於下月實施,不知道這位侍應能否受惠?很多年前,我也曾經當過侍應,飲食業這行工作時間長,忙碌一整天,工作時你可能不覺得累,但只要一放鬆,就像整個人散了一樣。

那一年我每天十時返工,一直忙到下午三時落場,客人走得七七八八後,有些人會在餐廳後門的尼龍床上抱頭大睡,有人出外處理私人事務。搭正五點半,全體員工準時集合開會,講講今天晚上的餐湯是什麼,廚師推介是什麼,然後一直工作到凌晨一點,客人走了還要善後,兩點回家,上得床都差不多三點了。

你算算工作時間有多長?早十晚二,足足十四小時,一星期六天。當年我的時薪不到28元,剛開始的第一個星期,落場時我還會出外四處走,但一個星期後,我已經累得不似人形,天天返工如行屍走肉,一落場就以九秒九的速度跳上餐廳後門的尼龍床,不到兩秒,即時睡着。生活裏除了工作,還可以容得下其他麼?

我看着眼前這位侍應,心裏明白,生活艱難,今天也真的累透了吧?

可能因為難過,相片拍了一張,我就放下了相機。想起有次在街上看見拿着相機的途人,對着跪在地上的乞丐拍照,又或在網上看見,一大堆港人在西藏用長鏡頭圍着當地婦孺,瘋狂按下快門的情景,其實我不懂,在快門卡擦卡擦之間,難道他們不會感到難過嗎?忍心這樣按下去嗎?

攝影師其實大都有點感通,能感受到被拍者的情緒,在適當時刻按下快門。那些不理三七二十一,瘋狂連拍的朋友,鏡頭裏的美麗哀愁、喜怒哀樂,他們都拋諸腦後,彷彿眼前人和桌上的杯杯碟碟一樣,都是死物,沒有兩樣。

曾經當過記者,記得有一年訪問田北俊先生,訪問期間攝影師一舉起相機,他就整個人僵硬地木無表情,事後他解釋,這是因為「好像畀人用槍指住一樣」。

這麼多年,我一直記着這句說話,雖然田先生的說法好像有點誇張,但假若大家知道手中的相機,在旁人眼中真的如手槍一樣,那起碼我們就不會貿貿然用槍指着別人,瘋狂開槍了。

所以我應該是不懂得拍紀實攝影的,有人會用相機紀錄世界的殘酷,有人懂得用相機告訴世界這社會的不公,我就只懂記下時時刻刻的開心快樂。

不知道那位侍應在發什麼樣的夢?夢裏的世界,是有顏色的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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