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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7月28日

在遊行之前




孩子,

寫這封信的時候,你還未出現在這世上。我不知道,五年或十年後,香港會變成怎樣。如果福氣好,未來幾年我真的當了父親,爸爸很想告訴你一件事,就是明天我要去遊行了,因為政府將會推行國民教育,我仔細地看了課程鋼要,想了很多,都是有關你的未來,於是寫了這封信。

孩子,國民教育這四個字,可能你不懂。但不要緊,無論怎樣,孩子,請你記着,要愛一個人,往往從缺點開始。愛人如是,愛國也如是。

當有一天你發現,你會為他的過失感到難過、會為他的軟弱、他的野蠻感到痛心,會為他終日打機而恨鐵不成鋼,而你願意扶他一把,願意當着他面前,和着一臉的淚水,一五一十地告訴他,關於那些從來沒有人願意告訴他的,有關他的缺點,有關他的迷失,那時候,你是真正愛上他了。

愛一個人,不是天天想他有多好,天天想他成就有多高。孩子請你記着,這可不是愛。

孩子,爸爸和其他平凡家長一樣,不求你有什麼大成就,不用你有樓有車,只願你成為一個正直善良、明辨是非的人。至於你愛不愛國,我可不着緊,因為我相信,如果一個地方能給你愛與自由,能滋潤你的心靈,能實踐公平公義,能讓你有機會為自己所相信的理念發聲,能讓你有所選擇,你自然會愛惜這個地方。
 
孩子,無論未來的老師們,跟你說了多少領導人的豐功偉蹟,請你記着,當你會為一個國家感到痛心感到難過,會在深夜裡看着電視機聽着槍聲看得滿臉淚水,這才是真正的愛。

因為愛,才會覺得痛,孩子,你有一天會懂的。

爸爸
寫於遊行之前



2012年2月14日

惜緣

 

情人節,早上起來執拾舊物,偶爾翻開過往在雜誌寫的文章,看到這篇。

差不多五年前了,那時候雜誌裡有個叫坦白講的專欄,篇幅只有一版,用第一身的寫法,每次只訪問一人。這專欄寫了幾年,慢慢就覺得,同一件事情每人看法不同,如果可以有兩位主角接受訪問,帶出不同角度感受,或許是另一番風景。

剛好那時候訪問謝榮釗,他在第四屆中國移植運動會田徑項目中勇奪31,亦曾接受肝臟移植手術,他的肝臟,就是太太給他的。於是一版的篇幅,一分為二,一篇是謝先生,一篇是謝太太。

在情人節的早上,讀着這篇舊文:「...我們初相識時,他很大隻,好man,那時他在父親的米鋪幫手,一百八十斤的米擔在肩上,走出走入...一起廿五年,大家無分你我,我個肝,佢用我用,都是一樣。」有點眼紅,滿是感觸。緣來緣去,在死生契闊之間,就更覺惜緣的重要。

願我們多點耐性,在苦楚艱難的時刻多點堅持,彼此尊重包容,好好珍惜大家能相遇的緣份。

情人節快樂。

(原文刊於壹週刊 2007年8月30日)

我是你的三分二 撰文:李偉圖 攝影:李宇家 設計:劉子賢

謝榮釗 五十四歲 

我們結婚時,有個識算命的朋友同我講,你老婆,是來幫你的,你要好好珍惜。

換肝之前,我真係唔識珍惜,脾氣好差。爸爸的米鋪結束後,我轉行做行街,推銷日本食品,每日朝早九點做到晚上九點,回家都累死了,家事當然少理,有什麼不如意,就找她出氣。

我本身是乙型肝炎帶菌者,二年底,覺得自己越來越累,去睇醫生做檢查,才知道自己的肝有一半已經壞死。醫生叫我去排屍肝,做肝臟移植,但排第二百幾個,知道命不久矣,我連銀行戶口都加了太太名,遺書都寫好了。

一直到四年底,情況急轉直下,皮膚變黃,成個人像香蕉一樣,行路都冇力,常常出入醫院,後來更在醫院昏迷,迷迷糊糊,醒來才知道,原來她救了我。

做完手術一個星期,她已經出街買餸,我才明白女人的偉大,全靠她,才有這個家。

她從鬼門關執我回來,我的命是她的,我注定一切聽她,別人說肝火肝火,可能我的肝是她給我的,康復後我脾氣好了,事事都問她意見,火都沒有了。

總之一想起肚裡的三分二,氣就全消了。


謝太 五十歲

那個下午,母親剛剛出殯,我回家就收到醫院電話,說他阿摩尼亞上腦,肝昏迷,不換肝,撐不過一個星期。

我的心情跌落谷底,母親剛過身,如果他也去了,剩低我一個又有什麼意思?醫生說,換肝是唯一出路,情況危急,等不到屍肝,就只有近親移植。

那時三個仔女都在讀書,還要捱世界。我沒有怎麼考慮,就對醫生說,用我的肝吧。一輪檢查,結果條件吻合,可以捐肝。

手術要我切除三分二的肝臟給他,足足做了八個小時,移植去他身上,又用了十二小時。我身體一直很健康,從來沒有做手術,躺在床上被推入手術室時,我沒有驚,腦裡想起還在昏迷的他,很瘦,只想快點救他。

我們初相識時,他很大隻,好man,那時他在父親的米鋪幫手,一百八十斤的米擔在肩上,走出走入。我在他身邊,像雀仔一樣,好有安全感,拍拖不夠一年,我們就結婚了。

手術成功,他休養了半年,大仔大女剛好讀完書搵工,他也退休了,閒時和我一起去旅行、做義工。

別人都說我是他的救命恩人,但沒有所謂吧,一起廿五年,大家無分你我,我個肝,佢用我用,都是一樣。